Aeolus

银河有迹可循🌌

西风多少恨(古风;长篇;未完结)

文/Aeolus









第二十二章

他带我去了北湖。

手下人早已先行一步,因此我们到时偌大的地方只有零星的守卫,四周静谧异常,着实无一丝重阳的氛围,只能远远听到街市上的喧闹,恍若隔了屏障。

“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?”

我奇怪道。

他答非所问,“听赵姑姑说,你对此次重阳节的安排很不满意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装作没听到般左瞅右瞅,只见两艘船停在岸边,想到他的人把这四周清的什么都不剩,他专门带我来这儿,该不会是……

我笑道,“你大晚上的带我来这儿,不会是专门来划船的吧?”

他没说话,算是默认了。

我心情大好,“难得太子殿下有心,知道我在宫里憋得难受,特意带我出来放风,”我看向他,“谢了。”

他抿唇,似是想笑又忍住了。

“不过……”我迟疑道,“怎么有两艘船,莫不是你一艘,我一艘?”

他嘴角抽动,“……因为不知你想坐哪种,所以都准备了。”

“原来如此,”我想了想,指着那艘稍小的道,“不如就这个吧,可以自己划。”

他点头,示意手下把那艘装扮华丽的游船拉走。

“不过太子殿下,”我调侃道,“您金枝玉叶,会划船吗?”

“你会吗?”

他反问道。

我被他问的一愣,“我当然不会了,我们北川既没湖,也没船。”

“那你还要划船?”

“……”我语塞,“不是觉得好玩嘛,你到底会不会?”

“不会。”

他摇头。

“……”

不会还这么理直气壮。

“那不然还是坐那艘吧,省事些。”

我有些泄气。

他看着我的表情,“就这艘吧。”

“可你我都不会……”

“总不至于翻船。”

他打断我,转身轻巧地跳上船头,随后冲我伸手,“上来。”

其实我想说,你怎知不会翻船,我又不会水,你连划船都不会,肯定也不会水,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还得等人来救,好好的晚上我可不想浑身湿淋淋……

可我什么都没说,看着他站在船头的颀长身形,鬼使神差般握住他冲我伸过来的手,被轻轻一拽便到了船上。

一下子吃了两人重量,船身晃得厉害,我还是头次坐船,以为要掉下去了,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,一边“吱哇”乱叫一边下意识往身边人身上靠,等我反应过来时,整个人已经挂在吴世勋身上,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,而他正着低头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。

我尴尬极了,后知后觉地丢人,可身体却不听使唤,愈发用力地抱住他,仿佛这样才是最安全的。

他费了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,开口道,“不下去吗?”

“晃。”

我底气不足道。

“已经不晃了。”

他难得耐心道。

我低头看了看船身,发现确实已经平稳了,这才小心翼翼从他身上下来,规矩地找了地方坐好,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道,“不坐吗?”

却没好意思看他的眼。

太丢人了,我在心里咆哮,真是太丢人了。

却还要故作镇定。

他不知在想什么,过了会儿才在我对面坐下,宫人松了锚绳轻推一把,船便晃晃悠悠地驶了出去。

我还有些紧张,船一晃便下意识用手扶住船身,他似乎注意到什么,双手撑起浆,也没用力,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水面,船便缓缓稳下来。

我一面担心自己会掉下去,一面还觉得他划船的技术居然不错,方才说“不会”,该不是哄我的吧?

船随水流缓缓来到湖中央,他见不再需要划了便放下浆。我方才觉得丢人,便一直低着头,此时脖颈十分痛,不得已抬起头,却又不想与他有眼神接触,只得装作欣赏夜色一般,转着脖子看四周。

那不是……

看到熟悉的桃林,我不禁想起几月前的那一晚,是在哪棵桃树下来着,他突然出现,带着醉人的酒意,吻得用力且霸道,仿佛要将我拆解入腹一般,仿佛想要抓住什么。

我知道的,他想要抓住谁。

可即使如此,每每想起那个吻也还是会觉得脸红心跳。

即使所想之人不同,那个吻,也还是实实在在落在了我唇上,如此一来便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
可即使发生过,对现在的一切来说,也还是如同没发生过一般。

所以我不打算问他苏奉仪的事,一来那样难免会暴露我听墙根,二来……

即使问了,也不会改变什么。

不管他到底在想,在谋划些什么,不管苏奉仪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,不管他对苏奉仪有没有男女之情。

他终究是把我排在了苏奉仪之后。

而我不想当任何人的次位。

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永远的结。

小九,一个已死之人。

哪有活人,能争得过一个死人呢。

我想到什么,猛地一拍脑门,“对了。”

他被我惊了一下,“怎么了?”

“我都忘记问了,你的筚笙修好了吗?”

一晃过去几月,我彻底将此事抛在脑后。

他点头,“许老板的手艺很好。”

“那就好,”我松了口气,“不然我可真对不住你。”

他看着我,“你方才一直在想这个?”

“不是,”我摇头,“只是突然想到了,上次与你一同出宫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嘛。”

他点头,没再说话。

我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,那天似乎与他一起做了不少事儿,现在想来却觉得不真实,吴世勋身体里仿佛住了两个人,一个温柔多情,只是嘴不饶人,一个却冷漠偏执,似乎是给世人的面具。

我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他,或许都是吧,面对爱的人,与不爱的人。

也或许都不是,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全副武装,我很难看清他,对某些事,可对某些人,却又清澈地可怕。

以这样的姿态一路走来,应该很累吧。

“我有东西给你。”

他突然道。

我回过神来,“什么?”

他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我,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道,“……生辰快乐。”

我愣了一下,“这是……礼物?”

“不然呢?”

他好笑道。

吴世勋竟然送我礼物?

想几月前他生辰,我全然忘了这事,好在赵姑姑替我操心,妥帖地置备了贺礼,我才不至于空手而去。

这样想着便有些不好意思,虽说方才吴应泽提到这事时心上多少有些不舒服,可我还真没想到吴世勋会送我礼物,我以为他压根不记得我的生辰。

“不要吗?”

他见我没动静。

“……”我反应过来,赶忙接着,“才不是。”

盒子是长形的,不轻不重,我小心晃了晃,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打开看看。”

他沉声道。

听他这么一说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,发现里面躺着一只修长的玉簪,通体是透亮的紫色,做工精细,一看便是上好的宝玉。

我却有些失望,虽然好看,可这好看的东西我见多了,而且怎么又是首饰,本以为他送的礼物会有什么不同,果然是我多心了,想来也是女官帮忙选的吧。

“谢谢,很漂亮。”

我嘴上敷衍着,手下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它丢在一旁了,他却道,“不仔细看看吗?”

“看什么?”

“这上面有东西。”

东西?

我愣了一下。

该不会是刻了什么吧?

这样想着复又把簪子拿起来,对着月光仔仔细细看了个遍,却还是什么也没发现。

“没东西啊。”

我嘟囔道。

“……”

他似乎有些失望。

我抿唇,忽然发现玉簪顶部雕的那朵花看起来很是眼熟,“这是……”

“落新妇吗?”

“你认得?”

他闻言看我,眼神有些热切。

我点头,“这不是苏奉仪院子里种的花吗?”

“……”

他眉眼沉了沉,似乎没得到想要的答案。

我惊讶道,“这该不会是……是你自己雕的吧?”

哎,怎么可能?

可又忍不住想,万一呢?

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,过了会儿道,“不是。”

我就说嘛。

他又道,“你只想到这个?”

我不明所以,“还该想到什么?”

他垂眸,半晌道,“算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无言,看着他仿佛泄气一般,却又很平静地坐在那儿,他似乎很希望我有什么反应,可我又想不明白自己该有什么反应。

是该表现地再喜欢一些吗?

那能再来一遍吗?

我还是头回见他如此沮丧,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却又丢掉一般,我一时也不知该做,该说什么,只是无意识地将手伸进水里划拉,待反应过来时,他身上已经湿了。

我竟然将水泼到了吴世勋身上?

他同样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,我笑得尴尬,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无脑行径,只是道,“是不是……很凉快?”

他忍不住皱眉,剑眉攒成一团,就在我以为他要生气时,他突然抬了抬手,如法炮制地将水也泼了我一身。

“……”

我简直不敢相信,虽说是我有错在先,可这人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?

于是我撸起袖子,一面狠瞪着他,一面伸手进水里,快准狠地泼了他一脸。

他也是被我激起了斗志,顾不得太子的姿容,竟双手伸进水里与我对泼,我不甘示弱,被水迷了眼也玩儿的不亦乐乎,丝毫没注意到因为两人都坐在船边,船身已然倾斜,我只知我正闭着眼漫无目的地攻击时,整个人突然一歪,而后便毫无防备地跌进水里。

“太子殿下!”

“太子妃!”

耳边尽是嘈杂的人声,我下意识张嘴呼叫却狠狠呛了一口水,彼时我还有功夫想,谁说船不会翻的,这不是翻了吗,吴世勋你这个白痴。

我该不会死在这儿吧?

这也太惨了,快来人救救我。

就在我一点点向下沉时,吴世勋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,揪着我胡乱挥舞的手臂将我狠狠拽出水面,我方才从窒息的边缘回来,猛然呼吸了几口,这才清醒过来,注意到湖中不知何时跳下来数名侍卫,将我二人围在中间,吴世勋依然紧紧抓着我,大口喘息着,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冠有些凌乱,被水浸过的脸在月色下异常清澈。

他可真好看。

我看着他的脸,第无数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。

虽然很狼狈,可我却莫名笑了出来,而后他回看着我,也忍不住笑了。

周围人看着我俩大晚上的翻了船,差点淹死却在湖中央对着彼此哈哈大笑,皆是一脸不明所以,大眼瞪小眼,最后还是一个貌似领头的人道,“殿下,不如先到岸上去。”

吴世勋点头,揪着我的衣领游到了湖边,我一面被他揪着一面想,他居然会水。

不仅会划船,也会水。

他似乎没表面上那么无趣。

结果刚上岸我便想起来,他送我的礼物还在船上,那岂不是跟着我们一起掉到湖里了?

那怎么行?我脑子一热,起身便要往湖里走。

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我,“你做什么?”

“簪子,”我解释道,“簪子还在湖里。”

他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我,“你这是……要去找吗?”

 “不然呢?”我急道,“那可是你送我的礼物。”

他看着我,神色变得柔和,“知道了。”

顿了顿,“你又不会水,还是待着吧。”

说罢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,随即有几人一头扎进湖里,轻盈地向湖心游去。

天色已晚,在偌大的北湖找东西着实不是易事,侍卫们上上下下几次也一无所获,吴世勋便说不如我们先回去,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,穿着湿衣裳可能还会生病。

我却不愿意,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玩闹船也不会翻,虽然那礼物不是很合我心意,却是他头回送我东西,若是就这样弄丢了,那我得多不甘心。

他见我执拗,只得派人去集市上买了两身衣裳回来,又在近处寻了一户人家,说划船不小心落了水,想要借间屋子换衣裳。

家主是一对和蔼的老夫妇,十分热情地将我们迎进去,可惜进去后才发现屋子不大,只余得出一间空房,好在房里有半扇屏风,可以稍作遮挡。

只是我还有些犹豫,毕竟浑身上下都湿透了,那便要将里里外外的衣物全都换掉,虽然有屏风,可到底是在一间屋子里……

吴世勋却欣然应允,将人送出去后紧紧合上门,背对着我道,“你先换吧,我替你守着。”

他都如此我也不便太过扭捏,只是反复叮嘱道,“那你就那样站着啊,不许转过来,等我喊你你再回头。”

他“嗯”了声,没再说话。

我退到屏风后,开始一层又一层脱我身上的宫装,实在是过于繁琐,没赵姑姑的帮忙我一个人很是费力,好不容易脱到只剩一件贴身小衣,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。

屋里很安静,屋外又黑漆漆的,我独自一人站在屏风后,视线受阻,突然有些害怕,忍不住道,“吴世勋?”

“嗯。”

下一秒便响起他的声音,快到仿佛他一直在等着回答我的话。

我莫名松了口气,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因为害怕所以喊了他的名字,便道,“我的衣服太复杂,脱起来有些费劲。”
言外之意便是我还需要些时间,让他再耐心等会儿。

“嗯,不急。”

他还是淡淡道。

下一秒却突然调侃,“还是说,你需要我帮忙?”

“帮你个……啊!”

我回嘴到一半,余光瞥见墙边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一闪而过,瞬间消失不见,想也没想便尖叫起来,话音未落便见吴世勋的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面前,“怎么了?”

他紧张道。

“老……老……老……老鼠。”

我结巴道。

老鼠?

他猛地松了口气,有些无奈地看我,脸却突然红了,我被他注视着方才意识到自己全身只穿了件小衣,差点儿没晕过去,慌忙中想扯屏风上的衣服下来遮,他却突然大步靠近我,我下意识向后退,直到后背狠狠抵在墙上,他随即凑过来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干嘛?”

我语无伦次道。

他却没看我,只是低头看着我肩膀上一块淡粉色的疤痕,“这个疤,”他的声音异常低沉,“怎么来的?”

“……”

我一头雾水。

“我问你是怎么来的?”

见我不回答, 他突然低声吼道。

我被他吓了一跳,“有……有一年从树上跌下来,磕到石头上留下的。”

“树上?”

我点头,比划道,“白杨树,可高了。”

“……”他抬手抚上那块疤,指尖冰凉,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,“什么时候?”

“……想不起来了,几年前吧。”

我敷衍道。

“几年前?”

他似乎很是不满,厉声道。

我吓得抖了抖,脑子却也清醒不少,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,“你干嘛?”

我委屈地冲他吼,“是不是有病?突然发什么疯?”

他被我推的一个踉跄,站稳后似乎也回过神来,双拳紧攥又松开,低头从散落在地上凌乱的衣物里捡起一件干净的披在我身上,紧紧系住,随即后退两步,“对不起。”

说完便要转身离开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,迟疑着还是道,“三年前。”

他猛然停住脚步。

“好像是三年前,”我缓缓道,“那日阿哥外出回来,我想爬到树上看他,结果没站稳便摔下来了。”

他偏头,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,推门出去了。

我如释重负地软在墙上,低头看自己肩膀上的疤,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疤,他为何如此在意,为何要追问来历,还要问是什么时候?

难道说我全身上下,都不如这一块疤有吸引力?

什么呀?

我狠狠拍自己脸,想什么呢?


最终折腾到大半夜也还是没找到那只簪子,我被吴世勋强行拖回了宫,说即使是侍卫也需要休息,明日他会继续派人去找。

他本就不是与我商量,我也确实累了,想着那簪子不过在湖底,又不会跑,找到只是时间问题,便没再坚持,由着他去了。

那晚我做了个梦,梦里我坐在沙丘上,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,有人站在我身后,拿着一把牛角梳替我梳头。

“都怪你,”我道,“那可是我父王从中原带回来的,哪儿都买不到呢,却被你给弄丢了。”

身后人笑道,“是,怪我。”

“你得赔我。”

我不依不饶道。

“那是自然,”他的声音异常好听,“等你到中原去,我送你一只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簪子,如何?”

“说定了?”

“说定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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