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eolus

银河有迹可循🌌

西风多少恨(古风;长篇;未完结)

文/Aeolus



|新章来得如此之快


第十八章


 

九月初九是我的生辰,适逢中原的重阳节,宫里提前半月便忙活起来,装饰备采。我自嫁到中原已快一年,大大小小经历过几个节日,仍觉得新鲜无比。听说重阳节会出游赏秋,登高远眺,我因此兴奋极了,被困在长信殿整整三个月,连殿门也出不去,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快发霉了,急需借此机会出去放风,呼吸新鲜空气。


 

据说御膳房还要把酿了一整年的菊花酒开坛,配上酥糯的重阳糕,想想都流口水。


 

可我很快便失望了,因为宫里传来谕旨,为了庆祝六皇子与太子妃的生辰,此次重阳节会举行盛大的家宴替代出游登高,与此同时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在宴会上宣布。


 

“六皇子?”我问赵姑姑,“是我上次在御花园见到的那个?还是之前除夕家宴与我拼酒的那个?”


 

吴世勋有两个哥哥六个弟弟,大皇子,也就是前太子三年前便已去世,除此之外的几个我似乎都在宫里打过照面,只是从未计较过谁是谁。


 

他们兄弟几个长相都有几分相似,若是不仔细分辨有时还真会弄错。


 

“上次在御花园那位是二皇子,之前除夕那位是九皇子。”


 

我想了想,“那是几个月前调戏宫人被我狠揍了一顿的那个?”


 

赵姑姑闻言很是无奈,“那是户部李大人的公子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我撇嘴,“那是哪个?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。”


 

“太子妃未曾见过六殿下,”她解释道,“六殿下师从赵拓将军,十五岁便随赵将军去了南境,迄今已有三年了。”


 

“南境?”我有些惊讶,“那这三年他一直都待在南境,一次也没回来过?”


 

赵姑姑摇头,“老奴记忆里去年除夕六殿下是回来了的,只是今年南境自开年起便不太安稳,殿下可能是出此考虑,这才迟迟未归。”


 

“那他怎么现在回来了,”我想不明白,“这才九月,莫非是要一直待到明年吗?那南境怎么办?”


 

“具体情况老奴也不知,只是听永寿宫那边说,六殿下此次回来应是不会再回去了。”


 

“为何?”


 

“殿下到了适婚的年纪,陛下有意在盛京的名门闺秀中为殿下挑选一门亲事。”


 

 “原来如此,”看来这次家宴要宣布的便是此事了,“不过中原的皇子那么娇嫩,他能去南境历练三年实属不易,是条汉子。”


 

赵姑姑对我粗野的表达略有微词,“六殿下的生母出身低微,因此并不受宠,可殿下本人很是努力,幼时在学堂,除了年纪稍大一些的两位皇子,其他人都很调皮捣蛋,唯独六殿下既刻苦又认真,每次先生布置的任务都很好地完成。”


 

我想到什么,“吴世勋也调皮捣蛋吗?”


 

她笑了笑,“太子殿下幼时可是最不听话,不论是逃学还是戏弄先生,他都是最积极,鬼点子最多的那个,因此没少挨陛下的板子。”


 

我有些不敢相信,“当真?”


 

“当真,”赵姑姑点头,“老奴是年纪大了些,可记性一点儿没退。”


 

“那现在怎么变成这样?”


 

我忍不住道。


 

整日耷拉着脸,似乎周身都是冷的,不许人靠近。


 

赵姑姑闻言叹了口气,“殿下曾经也是活泼爱笑的,只是……”


 

“只是什么?”


 

我追问道。


 

“前太子去世后,殿下奉命征战西凉,从西凉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,也不怎么爱笑了,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”


 

西凉。


 

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小九了。


 

我心上有些不是滋味,“这几个皇子,姑姑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吧?”


 

赵姑姑点头,“老奴初入宫时,就连陛下也不过是个孩子,如今一转眼三十年便过去了。”


 

“那这三十年……姑姑就没想过出宫去吗?”


 

她笑着摇头,“老奴从十六岁入宫时起便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了,皇后娘娘初入宫时也是老奴在服侍,如今又是太子妃,太后娘娘一直把老奴当成最信任的人,才会将此重任交给老奴,老奴又怎能辜负太后娘娘?”


 

“可在这宫里这么多年,不会觉得憋闷吗?”


 

她闻言温和地看着我,“太子妃还太小,有些事情,要长大后才明白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即使长大了我也不会觉得待在这条条框框比人还重要的宫里有趣。


 

于是我转移话题道,“那个六皇子,他也是九月初九的生辰吗?怎么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?”


 

“六殿下本是九月初八的生辰,只是每年都要庆祝重阳节,两个日子连在一起,陛下觉得麻烦,便把殿下的生辰往后延了一日,一同庆祝。”


 

“……果然不受宠,”我感慨道,“连生辰都不能过自己的,还要两个一起过。”


 

赵姑姑忙叮嘱道,“这话私底下说说便是了,太子妃可千万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。“


 

“为何?”


 

我不解道。


 

“殿下与六殿下年纪相仿,关系最为亲密,若是听到这话是会生气的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又生气?


 

他怎么有这么多气要生?


 

佑安的娘亲,小九,现在包括六殿下不受宠,这些统统都不能在他面前提,未免太小气。


 

“反正我也见不到他。”


 

我耸肩,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。


 

赵姑姑闻言,像是要叹气,又忍住了,可仔细看她的表情,似是怜悯,不知是不是觉得我可怜。


 

虽说我之前也很少见到吴世勋,可那时我没心没肺,整日自娱自乐,倒也没觉得有什么,但自从我意识到,我其实从第一眼见到吴世勋便对他动了心,并且这颗心到现在都未平复时,我便开始计较,他每日真有那么忙吗?


 

真有那么不想见到我吗?


 

还是说,只是把所有时辰都给了苏奉仪?


 

禁足解了第二日我便见到苏奉仪,她带了许多礼物来探望我,没对之前的事做多余的解释,只是一直抓着我的手,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,看上去十分憔悴。


 

我从一开始就莫名喜欢她,不然也不会与她成为朋友,只是我虽不气她,心里却也因此结了疙瘩,对她不似以往热情。她是个聪明人,看出我内心煎熬如坐针毡,也没什么话想与她说,因此没待多久便走了。


 

她走后赵姑姑告诉我,说她上个月旧疾复发,一度严重到卧床不起,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,说是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,她应当是很难撑到腊月了。


 

我以前虽知道她身体弱,却从未想过她的病会有这么重,也顾不得其他,当下便遣阿箬出了趟宫,去穆先生那儿请人,结果阿箬回来说,穆先生前几日出门去了。


 

这样一来苏奉仪的病又耽误下来,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与吴世勋商量,他却说他早就闻穆先生大名,也专程带苏奉仪去拜访过,只是穆先生诊脉过后说苏奉仪已病入膏肓,药石难医,他能做的也只是多开几幅汤药,勉强续命罢了。


 

穆先生在我心中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,若是连他都说没救了,那便是真没办法了。我得知此事后心情很是复杂,我与苏奉仪虽算不上多要好的朋友,可她年纪轻轻,知书达理,既温柔又漂亮,还出身名门,深得吴世勋喜爱,似乎这世间所有的好都让她给占去了。


 

唯独就是命不好。


 

若是其他的事都可以争一争,可唯独这命,又有谁争的过呢?


 

吴世勋说起此事却出乎意料地平静,仿佛早就接受了苏奉仪迟早要离去的事实,他问我是因何事与穆先生相识,我想到阿哥曾千叮咛万嘱咐,说让我千万不能对中原人提起我的病,只好临时扯了个谎,说曾经在北川时,穆先生是我的老师,我跟着他学医术。


 

结果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,说起来我可真是半点医术都不懂,他随便问点什么我铁定要露馅。


 

结果他却相信了,我这才松了口气。


 

谁跟我说他聪明的,思来想去不过是个傻子,如此蹩脚的谎也能信。


 



 

临近生辰长信殿也热闹起来,各宫都派人送来了贺礼,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少,精致的胭脂水粉也不少,更多的还是各种贵重的珠宝首饰,我懒得一件件拆开看,便都交由赵姑姑打理,她最清楚那些礼物什么该用,什么不该用,我只是挑了只用上好金雕翎做的毽球出来,拉着阿箬到院子里打鸡。


 

我来到大齐后才第一次见到毽球这种东西,觉得有趣极了,只是宫人们似乎不愿与我一起玩儿,每次都扭扭捏捏,我一开始以为是我很有天赋,他们玩不过我总输才这样,后来赵姑姑好心提醒我,说是我玩得太烂了,他们又不好总赢我怕我不开心,这才每次一说打鸡都仿佛上刑一般。


 

好么,我也是要脸的人,不玩就不玩,我与阿箬一起玩总行吧,反正我俩玩的一样差,半斤与八两,谁也没脸嘲笑谁。


 

可在我第无数次把毽球踢出墙外时,就连阿箬也几乎要不干了,为了防止她罢工,我只好主动去捡毽球,却又没她那功夫能直接翻墙而出,不得已绕远走了门。


 

其实刚出侧宫门时我没瞧见那有人,只是在捡了球准备回去时才察觉到不对。


 

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看,盯得我后脊直发凉。


 

于是我回身过去,方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,直直地看着我,长身玉立,一席墨色长袍负手而立,那容貌看上去,竟与吴世勋有五分相似,却又多了少许邪气。


 

这样看来,吴世勋可长得太正义凛然了。


 

这种长相,想必是他的几个弟弟之一,可我又一时对不上号,于是大眼瞪小眼,我下意识瞟了眼身后,发现空无一人。


 

那确实是在看我了。


 

可你怎么,不说话呢?


 

若是我先开口,称呼错了可怎么办?又要被人嘲笑了。


 

于是我俩不约而同沉默,也不知安静了多久,就在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算与他打个招呼时,他却突然勾唇笑了笑,而后什么话都没说,径直转身走了。


 

等等,如果我没看错,他那是,不屑的笑?


 

可真是莫名其妙。


 

到底是哪个弟弟,如此没大没小,见了面不但不行礼,反倒嘲笑我。


 

而且,他站在我宫门口做什么,总不能说是碰巧路过,却在那儿盯了我半晌,什么话都没说,而后轻蔑地走掉?


 

该不会是中了邪吧?


 

回去后我将此事说与阿箬听,她听完后却只是无言地看着我,半晌,道,“公主还是回去多看看几位皇子的画像吧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“免得在家宴上出丑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臭阿箬。


 



 

重阳节前一日,我闲来无事去御花园赏菊,看着满园魏紫姚黄,忍不住感慨道,“这花儿开得真好。”


 

赵姑姑在一旁满脸欣慰地看着我,为我终于有些女儿家的情趣而感到高兴。


 

然而我继续道,“想必明年的菊花酒也一定很好喝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她的笑容僵在脸上,半晌,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
 

我昨日来了葵水,方才走的又有些累,回去的路上便想在石椅上歇息一下,结果还未走近便听到吴世勋的笑声,我抬眼看过去,可不是吴世勋吗,正背对着我,对面坐了个长相俊秀的男子,两人正在下棋。


 

定睛一看,不就是昨日的那个人吗。


 

侯在一旁的宫人见我来了便要行礼,被我抬手制止了,吴世勋似乎在思考棋局,因而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,反倒是他对面的男子闻声抬头,看到我之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,却什么都没说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低下头去。


 

我忍不住有些尴尬。


 

走,还是不走?


 

“该你了。”


 

吴世勋落下一子,道。


 

他将棋子轻捏起,表情愉悦地想了想,而后落了下去,“我输了。”


 

言语间却没懊恼之意,似乎很是开心。


 

吴世勋愣了愣,反应过来,“没意思。”


 

“怎么没意思?”


 

“你若是不想下便直说,何苦故意输给我?”


 

“我就是不想下了,”他笑道,“一回来就拉人下棋,难道没别的事可做了?”


 

“为兄念你在南境辛苦,想让你放松一下,做些不费体力的事,你却嫌我无趣?”


 

“我可没这么说,”他笑容更大,“我不管,反正我不想下了,但礼物你得给我。”


 

“无赖,”吴世勋轻笑了声,冲宫人勾了勾手,“把东西呈上来。”


 

宫人随即端上一个偌大的锦盒,他迫不及待打开,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眼睛都亮了,“邕朝颜如玉的真迹?”


 

“算你识货。”


 

他小心翼翼拿出来,如获至宝,“不是都在颜宅那一场大火中毁了吗?三哥你从哪儿弄来的?”


 

“这你不必知道,你只要记得,很不容易便是了。”


 

吴世勋得意道。


 

“谢谢三哥!”他爱不释手地捧着,又想到什么,“不过三哥,你不是也很喜欢颜如玉的画吗,怎么舍得送给我?”


 

“你在南境受了那么苦,如今好不容易回来,别说是几幅画,就是更贵重的东西,为兄也没舍不得的理。”


 

“果然还是三哥对我最好。”


 

他笑看着吴世勋,眼神异常温柔,随后视线落在我身上,还是同样的笑容,却多了些意味深长。


 

我忍不住揉了揉眼,果然是葵水疼得有些恍惚了,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他是在向我炫耀呢?


 

吴世勋顺着他的目光回过身来,看到我表情有些惊讶,“太子妃?”


 

我身后的宫人方才行礼,“奴婢参见太子殿下,六殿下。”


 

果然是他。


 

六皇子,叫吴什么来着?


 

我这记性,赵姑姑明明前几日才告诉过我。


 

吴世勋示意他们免礼,起身道,“太子妃几时来的?”


 

“刚来,这就要走了。”


 

我下腹疼得厉害,不想与他多说,现在只想暖暖地躺进被窝里。


 

“是来找本宫的?”


 

他却不懂我的心,硬要抓着我问话。


 

“不是,”我摇头,“只是路过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他没什么表情,很自然地移了话题,“太子妃当是第一次见,本宫的六弟,当今圣上的第六子。”


 

我冲那人行了个板板正正的礼,“六殿下。”


 

他却不为所动,甚至连身都未起,依旧坐在椅子上。


 

吴世勋回头看他,“老六,做什么呢,还不快见过你皇嫂?”


 

他翘起二郎腿,幽幽道,“哪个皇嫂?”


 

“……”吴世勋似乎有些生气,瞪了他一眼,“应泽,别没大没小!”


 

“……”他方才不情不愿起身,懒散道,“应泽见过皇嫂。


 

“呵呵。”


 

我有些生硬地笑了。


 

什么态度这是。


 

吴世勋此时才注意到我的脸色,“太子妃不舒服?”


 

他问道。


 

我点头,“肚子有点儿疼。”


 

他闻言走到我面前,“怎么回事,传太医了吗?”


 

“不用传太医。”


 

我摆手。


 

葵水疼传什么太医啊,说出去让人笑话。


 

“不传太医,若是吃坏了怎么办?”


 

“不是吃坏了。”


 

我否认道。


 

“那是什么?”


 
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

 

我语塞,这种事要我怎么说与他听?


 

他闻言皱眉,“没什么还不舒服,那必要传太医瞧瞧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我有些无奈,又不好解释,还好赵姑姑解围道,“回太子殿下,太子妃是来了葵水,这才不舒服,不必传太医的。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他脸似乎红了,顿了顿,又正色道,“那还不快回去休息?”


 

“这就走。”


 

我有气无力道。


 

“等等,”他又拦住我,“步辇呢?”


 

“我出来散步,带什么步辇?”


 

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。


 

他被我冲了也没生气,转身对抬着一架金光闪闪的步辇的宫人道,“送太子妃回去。”


 

“三哥!”吴应泽不满道,“那是父皇赏给我的,我还没坐过呢。”


 

“你与我走回去便是。”


 

“可是……”


 

吴世勋打断他,“若是舍不得,不如你去抬你的宝贝步辇?”
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吴应泽被他堵得哑口无言。


 

我本就一步路也不想再走,正好有现成的步辇,不做白不做,只是离开时不经意扫到吴应泽的目光,感觉分外寒冷,仿佛刀中带刺。


 

不是我多心,我总觉得他不喜欢我,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敌意,


 

他为何对我是这种态度,莫非是我哪里得罪他了?


 

可这才是我见他的第二面,连得罪的机会都不曾有啊。


 

实在是太奇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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